“美貌是一种稀缺资源。”
“颜值即正义。”
“外貌者协会。”
“这是个看脸的世界。”
这些声音有没有从你的脑袋中冒出来过？在这个看脸的世界里，好看的人似乎总能获得更多资源，比如在互联网上突然爆红，晋升为新一代“网红”。这些“网红”们在某种程度上正影响着当代年轻人的审美。2020年播出的女性独白剧《听见她说》第一集《魔镜》中，一名年轻女性（齐溪）围绕 “容貌焦虑”展开自己的内心独白，她有些疑惑：“……颜值似乎成了某种话语权。”直至如今，仍然有越来越多的人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这个焦虑漩涡中，甚至扭曲了对自己的评价。
在开始浏览正文前，不妨回答以下几个问题：
你会觉得自己不够好看吗？
你认为自己要长成什么样才够 “好看”？
你会在意手机里非镜像自拍下自己的脸对不对称吗？
你有容貌焦虑吗？
对称即美？
如果你经常照镜或者自拍，也许会发现自己的脸并非完全对称。尤其是在非镜像的视频面试或视频会议中，有些人还会自嘲“眼歪嘴斜”。但这意味着你不好看吗？当然不是。
我们常说：“美得千篇一律，丑得千奇百怪。”究竟“美”是何物？有何样的标准？经过多年研究，心理学家们认为有三个主要因素影响着“一张脸是否好看”：对称性、平均性和性别二态性（见综述 Little et al., 2011; Rhodes, 2006; Thornhill & Gangestad, 1999)。
面孔对称性，即左脸和右脸的相似程度。长久以来，人们都认为，对称的面孔更好看、更有吸引力。
艺术家们乐于创造对称的作品，因为对称意味着规则与平衡，意味着美。这种对称之美是否也体现在人类面孔上呢？
心理学家们通过计算机技术重新定位面部特征点（Remaps; 如，Little et al., 2008; Perrett et al., 1999; Saxton et al., 2010; 见图1）或者混合原始面孔和它的镜像对称版本（Blends; 如，Bertamini et al., 2019; Rhodes et al., 1998）来操纵面孔的“对称性”，这些研究都发现对称面孔要比原始面孔更有吸引力。
图1. 原始面孔（左）和计算机模拟的对称面孔（右）（Saxton et al., 2010）
除了计算机模拟技术，另一种获得完美对称面孔的方法是镜像对称，即从面孔中轴线划分，将左脸或右脸进行镜像翻转（Chimeras; 如图3）。这时，心理学家们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尽管实现了完美对称，但这张脸反而没那么好看（如，Mentus & Markovic, 2016; Zaidel & Deblieck, 2007）。由于过宽或过窄的鼻子和眼距等等，镜像对称下的面孔产生了一种“怪异感“，使人看起来不那么正常，即不如原始面孔生动、自然。
图2. 镜像对称面孔。LL：左侧面孔镜像对称；OR：原始面孔；RR：右侧面孔镜像对称（Mentus & Markovic, 2016）
除此外，研究者们还发现真实面孔的对称性和吸引力之间不存在任何相关（如，Farrera et al., 2015 ; van Dongen, 2014）。
看到这里，你可能有些迷糊。一会儿说“对称面孔比原始面孔更有吸引力”，一会儿说“完美对称下的面孔反而没那么好看”，这些矛盾的研究结果是否有统一的结论？对称和面孔吸引力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肯定的是，“对称性”或多或少会影响面孔吸引力，但其影响可能是正向的，也可能是负向的，在某种情况下甚至为零。
Zheng等（2021）的最新研究发现，“对称性”本身并不影响面孔吸引力，只有依靠“正常性”，它才能改变面孔吸引力。
正常即美？
“面孔正常性（facial normality）”：一张面孔偏离常模的程度。
翻看诸多被称为 “神颜”的明星照片，你可能会发现这些高吸引力面孔通常也并非完全对称（如图3）。
图3. 不对称的高吸引力面孔
这是因为面孔本身就存在波动不对称性 （如, Graham & Ozener, 2016）。人类的发育过程并不稳定，我们会受到来自外界环境的压力，导致面孔轻微偏离双侧对称。但这种轻微的不对称并不会让我们感到这张面孔是不正常的。为何人们很难察觉到面孔的波动不对称性？这是因为人类对面部畸形的感知存在辨别阈限 (Wang et al., 2017)。
“面孔正常性”即一张面孔偏离常模的程度。
人类有一个基于常模的面部空间模型 (Valentine, 1991)。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断地看见各种各样的面孔（无论是现实生活里的普通面孔，抑或是电视里的明星面孔），大脑将这些见过的面孔进行平均，从而获得一个面孔常模。
心理学家们认为，面孔特征有一个正常的分布范围，在这个范围内就是正常的，超出了这个范围，就会被认为是不正常的（如图4）。
图4. 面孔特征扩张程度与正常性并非线性关系
之前提到，通过重新定位面部特征点（Remaps）和将原始面孔和它的镜像对称版本进行混合（Blends），都发现能提高面孔的吸引力，但这可能是由于这些技术消除了原始面孔的一些瑕疵，使得面孔看起来更正常（normal）。而通过镜像翻转获得的完美对称面孔反而没那么好看，这是因为这些面孔看起来不那么正常。日常生活里，人们见到的真实面孔大多都是正常面孔，这时“对称性“就显得没那么重要（毕竟，你不可能天天拿着一把量尺仔细衡量、对比一个人的左脸和右脸是不是对称的）。
因此，对称性 (symmetry)和面孔吸引力 (facial attractiveness)之间也许还要插入一个因素：“正常性（perceived normality）”（见图5）。
图5. 正常性在对称性和面孔吸引力之间的中介作用
为了检验面孔正常性在对称性和面孔吸引力之间的中介作用，我们通过镜像对称来操纵对称性，通过下移眼睛位置来操纵正常性，并让被试评价这些面孔的吸引力以及他们感知到的对称性和感知到的正常性。
图6. 方差分析的结果
我们发现，正常面孔（normal faces）比不正常面孔（abnormal faces）更有吸引力；而且，对正常面孔而言，不对称面孔（asymmetric faces）的吸引力高于镜像对称面孔（symmetric faces，见图6C）。
图7. 结构方程模型的结果
我们还发现对称性 (normality)和正常性（symmetry）都通过两条路径预测面孔吸引力（见图7）。一方面，镜像翻转下的完美对称面孔存在一种“怪异感”，当这样的面孔越对称，被试感知它的正常性便越低，认为其吸引力也越低。但另一方面，面孔越对称，被试也能感知到这张面孔是更对称的，从而也认为其更具有“正常性”和更高的吸引力。两条路径相互抗衡。但是，镜像对称带来的面部畸形更胜一筹，从而导致这些完美对称面孔的吸引力有所下降。
据图7，面孔越正常，人们感知到的正常性越高，这张面孔的吸引力也越高（即，normality→perceived normality→facial attractiveness）。同时，一张面孔越正常，我们也会感知到它更对称，从而提高感知到的面孔正常性，最终增强面孔吸引力（即，normality→perceived symmetry→perceived normality→facial attractiveness）。
这也许是因为人们更容易加工正常面孔，加工越流畅，感知到的面孔吸引力也越高 (Reber et al., 2004; Rhodes & Jeffery, 2006)。比如，让你同时看一张人类的脸和一张阿凡达的脸，你的大脑会觉得“人类的脸”更容易辨别和加工，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个 “地球人”。
在“阿凡达”和“地球人”之间，你认为谁更好看？通常而言，正常面孔更符合我们心中“美”的标准和经验 (Trujillo et al., 2014)。正常面孔一般也看起来是健康的，而健康意味着更高吸引力 (Henderson & Anglin, 2003; Rhodes et al., 2007)。
综上，“对称性”是会提高还是降低面孔的吸引力，都取决于它如何影响面孔的“正常性”。
你认为自己长得正常吗？如果你心里的答案是yes，那么赶紧和“容貌焦虑”说bye bye ~
“最为珍贵之处，是你本身的存在。”
Face Lab论文信息
该论文于2021年4月29日在线发表于老牌心理学期刊Acta Psychologica，论文第一作者为硕士生郑若颖，通讯作者为周国梅教授。该论文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支持。
Zheng, R., Ren, D., Xie, C., Pan, J., & *Zhou, G. (2021). Normality mediates the effect of symmetry on facial attractiveness. Acta Psychologica, 217, 103311. https://doi.org/10.1016/j.actpsy.2021.103311
投稿 | 郑若颖&龚银秀
排版 | 蔡鸿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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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题组微信公众号：面孔实验室
部分参考文献
Farrera, A., Villanueva, M., Quinto-Sanchez, M., & Gonzalez-Jose, R. (2015).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Facial Shape Asymmetry and Attractiveness in Mexican Students. American Journal of Human Biology, 27(3), 387-396. doi:10.1002/ajhb.22657
Graham, J. H., & Ozener, B. (2016). Fluctuating Asymmetry of Human Populations: A Review. Symmetry-Basel, 8(12). doi:10.3390/sym8120154
Henderson, J. J. A., & Anglin, J. M. (2003). Facial attractiveness predicts longevity. Evolution and Human Behavior, 24(5), 351-356. https://doi.org/10.1016/s1090-5138(03)00036-9
Little, A. C., Jones, B. C., & DeBruine, L. M. (2011). Facial attractiveness: evolutionary based research. 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B-Biological Sciences, 366(1571), 1638-1659. doi:10.1098/rstb.2010.0404
Mentus, T., & Markovic, S. (2016). Effects of symmetry and familiarity on the attractiveness of human faces. Psihologija, 49(3), 301-311. doi:10.2298/psi160330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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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ber, R., Schwarz, N., & Winkielman, P. (2004). Processing fluency and aesthetic pleasure: Is beauty in the perceiver's processing experience?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8(4), 364-382. https://doi.org/10.1207/s15327957pspr0804_3
Rhodes, G. (2006). The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of facial beauty. Annual Review of Psychology, 57, 199-226. doi:10.1146/annurev.psych.57.102904.190208
Rhodes, G., & Jeffery, L. (2006). Adaptive norm-based coding of facial identity. Vision Research, 46(18), 2977-2987. https://doi.org/10.1016/j.visres.2006.03.002
Rhodes, G., Yoshikawa, S., Palermo, R., Simmons, L. W., Peters, M., Lee, K., . . . Crawford, J. R. (2007). Perceived health contributes to the attractiveness of facial symmetry, averageness, and sexual dimorphism. Perception, 36(8), 1244-1252. https://doi.org/10.1068/p5712
Saxton, T. K., Kohoutova, D., Roberts, S. C., Jones, B. C., DeBruine, L. M., & Havlicek, J. (2010). Age, puberty and attractiveness judgments in adolescents.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49(8), 857-862. doi:10.1016/j.paid.2010.07.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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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ng, T. T., Wessels, L., Hussain, G., & Merten, S. (2017). Discriminative thresholds in facial asymmetry: A review of the literature. Aesthetic Surgery Journal, 37(4), 375-385. https://doi.org/10.1093/asj/sjw271
Zaidel, D. W., & Hessamian, M. (2010). Asymmetry and Symmetry in the Beauty of Human Faces. Symmetry-Basel, 2(1), 136-149. doi:10.3390/sym2010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