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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亚裔高中生制出高价救命药达拉匹林？不是合成那么简单
前两天本氘的朋友圈突然被某澳洲华人公众号的一篇帖子小小地刷了下屏，标题很抓眼球《澳洲亚裔高中生上化学课配出售价$11万的救命药！只用了$20！打脸奸商成了全民英雄！》。这个含有三个感叹号的标题很长，也基本说出了这件事的主要内容：一群悉尼文法学校（Sydney Grammar School）的亚裔高中生出于对化学的兴趣以及善良的心，在老师的帮助下，用较为简单的有机合成方法，成功制备了一种“救命药”达拉匹林（Daraprim），这种药如果在美国零售，价格或高达11万美金，但他们合成的成本只要20美金。当然，为了达到传播效果，该文对卖高价药的奸商——图灵制药前CEO Martin Shkreli大大鞭挞一番，故事要演绎成“英雄屠杀恶龙，拯救公主和全世界”的版本，读者才会多嘛。
悉尼文法学校的高中生做起实验像模像样，眼神中满是对化学的由衷喜爱[1]。图片来源：Nic Walker /《悉尼先驱晨报》（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
本氘很为孩子们的勇气、智慧和坚持而感动，但专业敏感度和理性又提醒自己故事一定没那么简单，所以就有了这篇文章。今天本氘为诸位梳理一下围绕达拉匹林的是是非非。
故事的主角达拉匹林，活性成分乙胺嘧啶（pyrimethamine），这是款不折不扣的老药，于1952年由诺贝尔奖获得者Gertrude Elion在Burroughs-Wellcome公司（后成为GSK一部分）开发。1953年达拉匹林作为抗疟药上市，后来因为它能保护免疫缺陷病人不被弓形虫感染，又成了救治艾滋病患者的重要药物[2]。由于它已过了专利保护期，又极为重要，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列入了基本药物清单（WHO Model Lists of Essential Medicines，而不是那篇贴子里宣称的所谓“高尖药物”）。作为一款基本药物，它的正确剧本应该是：专利期过后大批发展中国家药厂制造仿药，价格暴跌，很多没钱的病人获益，未来某天被下一代药物取代。
但达拉匹林的剧本却不是这么写的，它总是被卖来卖去。2010年GSK将达拉匹林的销售权卖给了CorePharma公司。2014年，CorePharma又被Impax Laboratories收购，达拉匹林当然一并收入囊中。2015年它又被卖给了图灵制药（Turing Pharmaceuticals）。在卖给图灵制药之前，达拉匹林的价格已经有了小幅上升，但图灵制药一下子把价格提高了55倍！从一片13.5美金涨到750美金，这件事当年也算是医药工业界的大新闻了，希拉里都亲自出来斥责一番。图灵制药的CEO Martin Shkreli也成了美国人民“最痛恨的人”。
美国民众抗议Martin Shkreli哄抬药价。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达拉匹林大幅涨价是件极为吊诡的事情。如前文所说，这款专利过期的老药早已是普惠全世界人民的基本药物，如今，在美国之外的很多地区，一片达拉匹林只要0.1美金（同情下美国人民）。图灵制药这样涨价无异于谋财害命，但它握有销售权，这一行为不得不说是合法的。这里需要简单解释下销售权，同一款药物在不同的国家地区售卖价格和方式都可能不同，当地药监部门对药物有个准入门槛。例如，默克在欧洲生产的药物，要想进入美国市场，必须取得FDA的销售许可。因此不少跨国的药物巨头在推销新药时，会选择目标市场的本土企业作为合作伙伴。地头蛇嘛，好办事。所以，图灵制药确实有涨价的权利，而人们只能做道德批判。
但问题是，图灵制药这么做还能卖得出去药吗？要知道，美国人也不是随便宰割的“傻白甜”，开个车去墨西哥、加拿大私下买处方药并不是什么难事。那图灵制药究竟图什么呢？
本氘到这里也有些想不通了，援引一些知乎网友的观点[3]，私以为挺有道理。图灵制药的CEO Martin Shkreli的另一个职业（或是主要职业）是对冲基金经理。有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Shkreli是个自学成才的基金经理，尤其善于操作医药和生物技术行业股票。Shkreli瞅准了达拉匹林具备以下几个特点：专利过期、治疗某种疾病的唯一特效药、取得生产许可的厂家少。收购达拉匹林后大幅提价，引起广泛关注（他做到了），引发医药行业股价震荡（希拉里说当选后要对医药行业动刀，他又做到了），接着是卖空牟利（卖空是市场下跌时投资人也能获利的特殊操作，需要预先判断市场下跌趋势，风险很大）。所以，达拉匹林之所以价格暴涨，有可能完全是场“华尔街之狼”的金融游戏。哦对了，Martin不久后被美国联邦检察官控告涉嫌“证券欺诈”等罪名，被FBI抓了[4]，应该很多人为此高兴吧。
FBI带走Martin Shkreli。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不光是达拉匹林，越来越多的特效药或孤儿药在美国成为了制药公司的抬价目标，例如，环丝氨酸（cycloserine，抗结核药物）从30片500美金涨到10800美金；强力霉素（doxycycline，抗生素）从20美金一瓶涨到1800美金。这些药物由于缺乏替代品，患者承担着越来越重的经济压力。当然了，现实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虽然这些药在美国卖的很贵，但保险公司会承担一定的比例，而且美国毕竟人均收入很高。
其实，药物尤其是新药的高昂售价一直都饱受批评。在很多人看来，药物是治病救人的特殊商品，不能完全由市场定价。但药物公司的研发费用非常高，动辄百亿的投入，依靠卖高价赚回成本也无可厚非。过度压低药价会打击药企的研发热情，药物不能更新换代，受害的还是患者。比较好的解决方案有两种，一是像吉利德那样根据不同国家地区的收入情况定不同的价格，同样的索非布韦片在印度卖10美金，在美国卖1000美金（第一次因为穷占了便宜，呵呵）；第二种是政府出面补贴药企，让患者能用上救命药，药企又不至于太亏。
本氘最不欣赏的做法则是印度式的疯狂仿药，完全无视专利保护，有不少人呼吁中国也这么搞，私以为是饮鸩止渴。也有不少人只强调药物的生产成本，认为药物定价应该以生产成本为基础，本氘也不敢苟同，众所周知，药物和电子产品等商品值钱的是知识，而非物质成本。一个国家什么时候开始尊重知识的价值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开始诞生科技创新。
悉尼这些孩子们的努力无疑值得佩服，但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
最后，如果诸君实在对达拉匹林的合成感兴趣，看这里吧[5]：
参考资料：
1. 《悉尼先驱晨报》关于高中生合成达拉匹林的报道：
2. 维基百科关于达拉匹林的内容：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yrimethamine
3. 知乎上关于Martin Shkreli哄抬达拉匹林价格的讨论：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5891279
4. 维基百科关于Martin Shkreli的内容：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artin_Shkreli
5. 达拉匹林的合成方法：
（本文由氘氘斋供稿）